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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单霁翔上任故宫博物院院长之时,曾穿着一双老布鞋,走遍故宫9371间房屋。
退休后,单霁翔不仅自己穿着布鞋,还组建了一支“布鞋男团”,踏上文化遗产地的探访之路,这便形成了热播的电视节目《万里走单骑——遗产里的中国》(以下简称《万里走单骑》)。
近日,以文化遗产传承、利用和保护的故事为经,以节目录制的见闻和随想为纬的图书《万里走单骑:老单日记》(以下简称《老单日记》)正式出版,本报记者就中国文化遗产的保护现状和未来发展等问题采访了单霁翔。
《中国科学报》:在7月25日的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以下简称“泉州”)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56个世界遗产。您认为“泉州”的独特价值和意义是什么?
单霁翔:“泉州”有22个遗产点,其独特价值在于这些遗址群体现了泉州在宋元时期(公元10~14世纪)作为世界海洋商贸中心的活力,及其与中国腹地的紧密联系。
泉州在亚洲海运贸易的重要时期蓬勃发展,遗产地包括多座宗教建筑,如始建于公元11世纪的清净寺(中国最早的伊斯兰建筑之一)、伊斯兰教圣墓,以及大量考古遗迹,如行政建筑、具有重要商贸和防御意义的石码头、制瓷和冶铁生产遗址、城市交通网道的构成元素、古桥、宝塔和碑文。
在公元10~14世纪的阿拉伯和西方文献中,泉州被称为刺桐。该遗产地还包括一座保留了部分原貌的元代寺庙,以及世界上仅存的摩尼石像。摩尼是摩尼教(又称琐罗亚斯德教)的创始人,该教约于公元6~7世纪传入中国。
《中国科学报》:“泉州”曾在2018年申报世界遗产(以下简称申遗)未成功,实际上,在《老单日记》中也提到申遗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申遗难在何处?
单霁翔:世界遗产是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人类财富,需要全世界的认可,因此成为世界遗产的项目无不经历严格的程序和艰苦的努力,从申报到成功历时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项目比比皆是。
但即使如此,申遗之路仍然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比如《老单日记》中提到的登封“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就经历了两次申遗才成功,这次的“泉州”也是。
第一次的失利在于我们对遗产的价值研究不足,没有找到它们真正的价值所在。
《中国科学报》:“泉州”申遗成功后,有17%的网友希望“大家到泉州旅游”,有14%的网友期待“到泉州打卡”。申遗成功势必带动旅游。在《老单日记》中您提到西递、宏村旅游业发达,但有“过度商业化”的倾向。您认为旅游开发和传统保护是一个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吗?
单霁翔:我们在拍摄《万里走单骑》第一季的时候到过一处遗产地“皖南古村落:西递、宏村”。
我们在古村落里看到申遗成功20年来,古村落里没有发生拆毁传统民居建筑、建设新楼房的现象,传统村落的风貌和肌理得到完整保护,同时旅游也得到了发展,民众生活得到改善。
当然,我们也看到一些传统民居主人,把老宅出租给其他省份的经营人员,售卖与皖南文化没有关系的商品,街巷出现过度商业化的情况。
当时我们就组织了一场辩论,题目是“旅游开发是不是传统村落保护的灵丹妙****”。
很多人赞成,反方寥寥无几。但是我就反对“灵丹妙****”四个字,我并不反对发展旅游,只是旅游并不是保护古村落的唯一路径。
旅游之上是文化,坚守地域文化、保护传统文化,再加上旅游发展的机遇,才是真正可持续的古村落保护之路。
《中国科学报》:从《老单日记》中得知很多有名的景点,比如鼓浪屿2017年才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西湖是2011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申遗的先后顺序是如何考虑的?
单霁翔:随着我国申遗工作的逐年推进,各地越来越重视,所以就有了多达几十项的申遗预备名单。
哪个项目能够成为近期中国上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推荐项目,关键看哪个项目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出于保护文化多样性的考虑,每个国家每年只能申报一项世界遗产,名额特别珍贵。
因此只有做好充分准备、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项目,才能优先考虑推荐。
《中国科学报》:已经很有名的地方,还需要世界遗产的“认证”吗?得到“认证”的意义是什么?
单霁翔:《老单日记》中记录了嘉宾在普洱景迈山古茶林的一次交流。
嘉宾小马认为景迈山古茶林在他心中已经是世界遗产了,没有必要再去争取那张证书。
这说明小马认可了景迈山古茶林的遗产价值。
但只有通过申遗,景迈山古茶林的遗产价值才能得到彰显,当地民众才能认识到保护的重要性。
此外,不仅要保护古茶林,而且要把遗产价值讲给全世界听,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悠久的茶文化对世界的贡献。
每一项申遗都要经历严格的程序和艰苦的过程。
为了达到世界遗产的标准,就要在学术上研究文化价值、在规划上保护历史风貌。
申遗还要倾听居住在遗产地的老百姓的意见,得到利益相关者的支持。
那就要解决居民切身的需要、提升居民的生活质量,让人们从遗产保护中获得收益。
申遗成功之后还要常态化监测,持续保护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
经历这样的过程后,城市风貌维护了、历史建筑保护了、人居环境变好了、当地居民受益了,这些又反过来塑造了居住在世界遗产区域的人们,使传统文化传承下去、脉络不会中断。
这样人与城市、保护与发展、功能与文化就能形成良性循环,达到和谐统一。
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申遗热”,现在要用理性和科学的态度对待申遗,端正申遗目的,申遗不仅仅是为了发展旅游,更是为了保护与发展的综合效益。
《中国科学报》:《万里走单骑》一共走访了12个文化遗产地,其中有两个是没有收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一个是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一个是黄石矿冶工业遗产,为何对这两个地方如此“厚爱”?
单霁翔:《万里走单骑》第一季走了十处世界遗产地和两处预备清单中的遗产地。
选预备清单中的遗产地,主要是希望通过节目推动它们的申遗工作。
这档节目希望把遗产价值和遗产保护背后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人和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申遗成功的那些遗产地,它们的故事是历史了;尚在申遗过程中的遗产地,故事是正在进行中的,更加鲜活。
之所以选择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和黄石矿冶工业遗产,是因为这两处遗产地的价值比较特殊。
景迈山古茶林是农业遗产,又是茶文化的代表。
世界三大饮料中,其它两类都有相关遗产项目成为世界遗产,茶文化的项目还没有进入世界遗产,这是一个空白。
黄石是工业遗产,有着炉火三千年不灭的历史,在我国近代化进程中,黄石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被称为我国的工业“粮仓”。
没有那些年波澜壮阔的工业化进程,也不会有经济腾飞、民族复兴的今天。
我国目前还没有工业遗产成为世界遗产,这是个遗憾。
《中国科学报》:您多次提到要让世界遗产成为“活态”的遗产,世界遗产“活在当下”有什么样的具体表现?
单霁翔:“活在当下”,就是要让世界遗产健康地、有尊严地走进人们的社会生活。
文化遗产是社会公共的财富,不要把它们封闭在博物馆里、锁在围墙里,因为创造文化遗产的是社会公众。
故宫也是世界遗产,我在故宫博物院就深切体会到,把修缮好的木结构古建筑锁起来,它糟朽得更快。
把它修缮好了,赋予它新的功能,它反倒更健康。
我国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明,文化遗产数量非常庞大,而保护修缮这些文化遗产的工作人员非常有限,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细节。
另外,在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当代,文化遗产保护不能再是政府和文物部门的专利,而是亿万民众都能参与的事业。
我们要给予普通民众更多的文化遗产保护的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和受益权,让普通民众从文化遗产中吸取智慧和营养。
实际上,文化遗产已经走进千家万户的社会生活,人们居住的街道、工作的地点都可能是要保护的对象。
只有人们感受到文化遗产对现实生活的意义,文化遗产才有尊严,才能成为促进社会发展的积极力量,惠及更多的民众;民众享受文化遗产带来的品质生活,就有动力加入到文化遗产保护的行列,形成良性循环。
■ 延伸阅读
这些“遗产”你知道吗
作者 | 单霁翔
世界遗产是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文化或自然遗产。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72年订立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并建立了《世界遗产名录》。
文化遗产是指具有历史、美学、考古、科学、民族学或人类学价值的纪念碑、建筑物和遗址。
文化遗产分为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自然遗产是指具有突出的物质、生物或地质特征,也包括受威胁物种的栖息地,以及具有科学、环境或美学价值的地区。
混合遗产是指遗产项目既符合文化遗产的标准,又符合自然遗产的标准,具有文化和自然双重价值。国内也称为文化与自然双遗产。
1987年,我国“泰山”项目申报世界遗产时,主要是申报自然遗产类型,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经过考察,高度认可了“泰山”同时具有两种遗产价值,在世界上开创了“混合遗产”的新类型。
物质文化遗产又称有形文化遗产,包括具有历史、艺术或科学价值的古迹、建筑群、遗址等。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其为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历史文化成就的重要标志,是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科学报》 (2021-08-12 第6版 读书 原标题为《单霁翔:让世界遗产“活在当下”》)
编辑 | 赵路
排版 | 郭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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